林靖雁的解離症

林靖雁的解離症

2014年7月26日 星期六

解離症日記03

      手上一柄獵槍,是我唯一的安全屏障,我緊握著它,手心發汗,我撫摸著它,在這個深深的黑夜裡,周圍有一點點聲音,是蟬的聲音,不是,是某種蟲的聲音,就是那種晚上都會一直叫的那種,還是那就是蟬呢?不對,現在不是夏天,還是現在是夏天呢?我已經等了好幾個晚上了,有時下雨,有時像今天一樣是個沈靜得令人背脊發涼的時刻。

      「沙沙。」來了!
      我將槍管對準聲音傳來的地方,卻發現只是一陣風吹樹響,卻發現我根本沒把膛室打開。我真是糊塗,我趕緊打開膛室,「啪!」一聲清脆的聲響,迴盪在這個山谷之間,一聲令我感到安心的聲響,我忍不住玩弄起膛室的開關。

      我關起膛室,「啪!」
      我打開膛室,「啪!」
      「啪!啪!啪!啪!啪!啪!」我心舒爽。

      突然一個影子在遠處掠過,來了!
      我一直玩弄著膛室,以至於我沒聽見它的聲音,我對準影子跳過了路線,計算著它的速度,我開了一槍。

      「喀。」膛室裡根本沒有子彈。

      我到底怎麼回事,竟然忘了裝上子彈,一定是出門前的那杯威士忌惹的禍,不對,是村長惹的禍,上個禮拜,不是,昨天,還是前天,我以為我逮到它了,在離這裡有500公使的樹上,不對,是樹下,開了群鳥驚飛的一槍,石破天驚,我可以看見村子裡的燈火全都亮了,接著全村的孩子都哭了起來,連遠在十里外的我都聽見,不對,應該沒有這麼遠,接著整個山谷間的孩子都醒了,狼的孩子,羊的孩子,金龜子的孩子,魚的孩子,全都醒了,全都哭了!整個山谷,籠罩在深深深夜裡的寧靜全都被打破,震天價響,宛如白日,於是風的孩子也醒了,狂風四溢,吹得雲的孩子也醒了,飄渺如沙,騷動得雨的孩子也醒了,最後連太陽的孩子都醒了,整個黑夜被太陽的孩子晒白,讓酒醉十日的村長終於驚醒,他憤怒地騎著那匹和他一樣醉的馬,歪歪斜斜地奔到我的旁邊,指著我的鼻子大罵,說我壞了他和十個村裡最美的姑娘雲裡水裡的美夢,但其實我們村裡的姑娘,不是和熊一樣的大媽,就是那些被我驚醒的孩子。
      爛醉如泥的憤怒村長不讓我再夜夜守著那棵那傢伙必經的老樹,於是我只好趴伏在這個離村子更遠的曠野裡,沒有一絲遮蔽物,卻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會經過這裡。

      我打開我的槍袋,摸著冰涼涼的兩顆子彈,將這兩兄弟塞進那個寶貝窩,我有預感,它今天一定會出現,只是不知道從哪裡來。

      來了!我聽見我背後響起不自然的聲音,那是皮鞋踩在石頭草地上的聲音!我一轉身,打開膛室,手指塞進扳機裡,卻看見,村長那張漲紅的肥臉。
      「我……我叫你,你,你呀,沒事,沒事,不要,沒事,你,你呀。」這醉佬,不在家裡做美夢卻夜跑出來壞我的好事,還連話都說不清楚,我真想一托子打在他下巴上,讓他在這曠野裡睡個百八十天,但我看到了,我真看到了!

      來了!那個混蛋!
      就在村長背後,幾百公尺處,它扭著它那個討人厭的腳丫子,往村裡走去,我一把推開村長,朝它跑了過去,它好像沒看見我,或是說它根本不把我看在眼裡,逕自扭著它的身體,跳著一支難看的舞,我將槍口對準它,開了兩槍,但它不為所動,是我沒射中它嗎?怎麼可能,我的槍法百步穿揚,我停下來,再掏出兩顆子彈塞進膛室裡頭,而我又清楚看見了。

      來了!它轉過頭朝我走來。
      來吧!混蛋,來吧!瞧瞧我的厲害。

      我突然感覺肩頭一陣沈重,轉頭一看,卻是村長拍著我的肩,我驚訝於他竟然沒有醉倒,卻更驚訝他的兩隻腳,扭著和它一樣噁心的步伐,不對,不是步伐,他在跳舞!
      我又把村長推開,而我清楚聽見了!

      它吹著口哨,它吹著口哨,扭著它噁心的腳步,向我走來,我和它之間只有十尺的距離。

      我發現我滿身大汗,是因為害怕嗎?不對。
      因為我在跳舞,我發現我的兩隻腳丫子和它,和村長跳起一樣的噁心舞步,然後我清楚看見它了。

      它身穿一件鑲滿閃亮的寶石的西裝,右手上戴著一隻更多寶石的手套,在整個黑夜裡,閃閃發光。
      「嗷嗚!」它對我叫了一聲,把它頭上的帽子一丟,露出它美麗的,不對,噁心的捲毛。

      它繼續吹著口哨,繼續跳著舞,而我一點辦法也沒有,只能跟在它的背後,和它跳起一樣的舞,往村子走去。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